尋煤無果“5萬噸煤炭采購都難以完成,真是邪門兒了。”在內蒙古奔走了一個月后,浙江能源集團經理李沅空手而歸。和李沅一樣,在全國其他產煤區采購的同事們也所獲無幾。
事情的糟糕程度足以讓公司的高層心急如焚———最緊張的夏季用電高峰正在來臨,可現在倉庫中用來發電的電煤卻只夠用10天。
幾個月以來,李沅所在的浙能集團一再調低儲煤要求,但是始終完不成任務。6月份,集團領導先是要求存煤達到180萬噸,后來調整到160萬噸,還是沒有達到,現在整個電廠的存煤還不到150萬噸。
浙能集團的遭遇是長三角許多電廠的縮影,長三角已經整體出現煤荒。
和浙能集團擁有相同命運的還有全國其他電廠,國家電網在7月11日公布的數據顯示,國家電網區域內許多電廠存煤僅可用10至11天,已經有53座發電機組停機。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連山西這樣的產煤大省也出現了電廠缺煤。
煤荒直接導致電荒。進入7月份以來,隨著全國大部分地區氣溫升高,用電量也達到新高,其中陜西、湖北等十多個省市相繼拉閘限電。
如同2008年初那場雪災后的電荒一樣,在安全生產重于一切、有效產能無法釋放、價格管制的特殊背景下,中國又一次迎來了煤荒。山西的炮聲
煤老板劉立華再也坐不住了。7月1日,陜西省榆林市神木縣涼水井煤礦發生18人井下中毒事故,此次事故讓這個被譽為“中國科威特”的城市的安全生產形勢驟然收緊。劉立華立刻奔赴自己在榆林和內蒙古鄂爾多斯的礦區,為的就是“不要出事”。
劉立華這兩年事業興旺,他的秘訣就是確保自己的煤礦不出安全事故。但去年以來他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頻繁的安全檢查讓他時刻要警惕不必要的麻煩找上門來。“山西的炮聲一響,我們都要緊張好幾天。”劉立華笑著說。此時,與榆林相隔一條黃河的山西早已成了風暴眼。7月5日,山西大同市高山鎮五九煤礦———一家證照齊全的國有地方礦井下發生一氧化碳中毒事故,造成21人死亡。此前,6月13日,孝義市安信煤業有限公司發生井下炸藥爆炸事故致34人死亡;同天,寧武煤礦透水事故造成8人遇難。5月21日,山西盂縣南婁鎮萬隆煤業有限公司發生一起煤塵爆炸事故,致5人死亡。
短短兩個月之內,山西省發生的四起煤礦事故導致68人死亡。事故發生后,煤礦所在地的整個縣、市的煤礦已經進行停產整頓。
礦難讓山西的煤老板、官員風聲鶴唳。孝義礦難之后,孝義市煤炭、國土、政府等部門相關人員被立案偵查。
在連續幾起煤礦事故之后,7月1日,山西省要求全省十類煤礦事故多發的煤礦一律關閉。太原市為此專門設立了關閉煤礦的獎勵資金。
(源自:中國礦業網)
山西省臨汾市的一位官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現在不僅省里要求煤礦安全,市、縣對煤炭安全要求更加嚴格。“只有在保障安全,驗收合格的條件下才能開始生產。”今年以來,為了保證奧運安全舉辦,全國各省全面收緊對煤礦爆破用雷管和炸藥等民用爆炸物品的管理。這對山西影響巨大,其每年炸藥使用量和雷管使用量占全國使用量的九分之一,居全國第一。
煤炭專家李朝林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炸藥、雷管的序號都是編好的,大的煤炭企業都有完整的領用手續,用不完還要歸還。炸藥的“屬地管理”和“誰主管,誰負責”的原則讓地方政府感到了壓力,很多依靠炮采的小煤礦無處取得炸藥。“炸藥管制簡直斷了很多依靠炮采的小煤礦的后路。”李朝林說。他同時指出,炸藥管制對依靠機械化采掘的國有煤礦影響也很大,因為有些地質條件差、煤層差的煤炭開采,還是要依靠傳統的炮采方式。
受這些因素影響,去年年底以來,占到中國煤炭總產能38%的小煤礦大部分都處于半停產狀態。
對于一些好不容易弄到煤炭的電廠來說,運輸又是一件要命的事。
年初搶運電煤之后,用于鋼鐵生產的焦煤價格瘋漲,結果一部分運力又搶著運焦煤,等糧食價格高漲后,運力又搶著運糧食,整個鐵路運力異常緊張。以至于山西、陜西、內蒙古很多產煤大省的煤礦都是“以運定產”。
浙江一家電廠的一位高層告訴記者,他們在內蒙古運煤的時候,甚至出現運力指標被拍賣的狀況。而以往只要申請了,基本可以滿足。
煤炭供需的失衡讓中央政府不得不發出“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加快停產整頓小煤礦的復產驗收”的通知。5月30日,國務院辦公廳發出關于做好當前煤電油氣運和農資供應保障工作的緊急通知:產煤縣擬安排停產煤炭能力1/3以上的,必須經省級人民政府批準并報國家發展改革委和安全監管總局備案。
既要保安全,同時要多產煤,這讓包括山西在內的很多產煤大省左右為難。于是,就出現一方面要求關閉煤礦,一方面保證努力供應煤炭的局面。
在安全整頓的前提下,是否真有足夠產能可供市場?事實證明其他煤礦的有效產能無法有效釋放———整合兼并、技術改造還在進行之中。
內蒙古一家年產2000萬噸煤炭的煤礦集團的老板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現在很多煤礦正在進行技術改造,按照當地政府的要求,如果年底前技改沒有完成,就要關閉。“技改讓很多煤礦停產,生產的也出于安全考慮不能全部滿負荷生產。”煤炭牛市
遠在千里之外的甘肅華亭煤業的經理賈超也和李沅一樣苦惱。賈超負責賣煤。目前,他們的煤炭雖然產量增加了,但是依然難以滿足需求。
(源自:中國礦業網)
雖然市場煤價格比合同煤每噸高30到40元,但是“有價無貨”,在保證電煤供應的政治任務面前,他們停了“市場煤”銷售窗口,全力保證重點合同內的電煤供應。
今年6月中旬,國家發改委已經凍結了全年內的電煤價格。
這種凍結電煤價格的舉措在分析師們看來,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彌補電廠的虧損,防止通脹進一步加劇。
中能燃料公司的一位原高層表示,這種凍結價格的政策很模糊,在他看來是針對重點合同煤和市場煤的。但事實上,市場煤價格卻在此后一直高漲。
在凍結電煤價格之后,業界煤炭價格風向標秦皇島煤價甚至一度沖頂至每噸1000元。國內煤價管制,也直接刺激了出口。
以6月份煤炭出口為例,海關數據顯示,煤炭出口較上年同期上漲83.5%,達到699萬噸,這也是2005年3月份以來的最高水平。
加劇國內煤炭形勢緊張還有國際因素。秦皇島煤炭交易中心總經理李學剛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今年以來,越南煤炭的限制出口導致出口中國的煤炭價格漲了40%左右,原來依靠進口越南煤炭的廣西、廣東開始北上秦皇島尋煤。
6月中旬,廣東省專門召開了海上南北航線煤炭運輸工作座談會,目的就是為了電煤的調運。“中國的市場增加或者減少2000萬噸煤,對整個價格波動的影響非常大。”中能燃料公司的一位高層說。致命的供需“生產和安全是聯系在一起的,如果不生產講安全就沒有意義。”李朝林說。占到中國能源消費70%的煤炭,在過去的幾年內,不管供給還是需求都會出現同樣的問題。
李沅至今記得6個月前雪災期間他們苦苦尋煤的情景。何曾想到,電煤搶運好日子沒過多久,一場更大的煤荒又讓他們出馬尋煤。
煤炭專家李朝林告訴記者,煤礦產能的釋放就好比一輛汽車,本來能載貨,現在連動力都卸掉了,怎么能跑起來運貨呢?“關閉的產能和產量是兩個概念,政府是低估了小煤礦的供給。”平安證券煤炭分析員陳亮說。
以一些小煤礦為例,他們有時可以采國有煤礦不愿意要的“邊角料”,“一個小,但是加起來就不小了”。李朝林發現,正是由于政策的不穩定性,這些礦主根本不愿意投資,有的開采證有效期只有一年,有的礦建好了,驗收不了,證件辦不下來。
于是,為了獲得300%的利潤,他們寧愿冒著丟腦袋的危險,偷采、超采,甚至不顧礦工的生命。只要賺足錢,就隨時轉讓煤礦。
目前,中國強勁的煤炭需求要求必須有穩定的煤炭供應。中能燃料的一位原高層經過計算后表示,國際煤炭庫存率一般在10%左右,電煤庫存量為40到50天的消費量,而2007年底我國煤炭庫存率(年末煤炭庫存量占全年煤炭消費量的百分比)為6%,庫存量約為20天的消費量。
(源自:中國礦業網)
正是這種供需的不平衡,滋生了大量腐敗、尋租的情況。
以每年的煤炭訂貨會為例,本來“一夫一妻”制的煤炭和需求方的談判變成了“一個小伙子搶了5個姑娘,其他4個小伙子光棍”。“政府應該做的是制定‘婚姻法’。”中能燃料的一位原高層說。
根據秦皇島煤炭交易中心總經理李學剛判斷,這場煤荒可能要在奧運會之后才有可能緩和。因為“下半年宏觀經濟形勢將決定能源需求是否會出現下滑”。
然而,誰心里都清楚,下一次煤荒必定還會到來,只是不知道時間而已。
(源自:中國礦業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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