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看到這個字，總想起快樂的假日：赤腳跑過的沙灘，小水桶堆出來的沙堡，螃蟹爬出來的沙丘。

你或許會想，沙子肯定是無限的吧？實際上，沙子快被用光了。

其實，我們不用去沙灘，就已經被沙子包圍。我們所處的城市實際上就是一座巨大的沙堡，用混凝土做的。建筑用砂主要來自于河床和海洋。沙漠里的沙子太光滑，不能用來建房子。沙漠邊緣的迪拜現在每年也要從澳洲進口砂石。

荒謬吧，砂子成了貴重商品，可以賣給沙漠中的土豪！

砂子很不起眼，在中國采砂賣砂卻能讓普通人秒變土豪

費偉東在上海附近做生意，每年能夠賺150多萬。而他賣的東西，是砂。他經常到鄱陽湖畔的漁村工作。這條漁村只有幾間殘破小屋和木碼頭。停泊在岸邊的船隊卻顯得非常龐大，每條船上裝備了兩三層樓高的挖砂機。費偉東從鄱陽湖底挖大量的泥砂，然后運到500公里外的上海。人口增加，城市發展，都需要大搞建設。上海在過去10年里興建的樓房比整個紐約市還多，還不包括新建的道路和基礎設施。費偉東自豪地說：“我的砂有份建浦東機場！”

鄱陽湖是中國最大的淡水湖，是數百萬候鳥和珍稀動物的棲息地

現在，每日有數以百計的采砂船在鄱陽湖作業，合法非法的都有。一艘普通大小的采砂船，一小時可吸砂五六百噸甚至上千噸，大船一晚上能采上萬噸。每年從鄱陽湖采獲的砂石大概為2.36億立方米，鄱陽湖可說是地球上最大的采砂礦！

商人拿湖里的砂子去城市里換大錢，倒大霉的卻是住在水里的野生動物

長江江豚就是被牽連的一群。它是江豚中惟一的淡水亞種，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主要生活在長江中下游干流和鄱陽湖、洞庭湖。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鄱陽湖中長江江豚的數量一直穩定在大約400頭左右，被稱為長江豚的“避難所”。鄱陽湖瓢山附近的老漁民說，天晴時，陽光照耀在湖面上，能看到湖底的砂床和水草。不時還看到大江豚背上馱一頭小江豚，在水中玩耍。這些江豚不怕人，呼吸起來發出“噗！噗！ ”聲。到晚上，它們可鬧騰了，漁民靠岸歇息都離得遠遠的。可是，這樣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情景，到2013年冬季就突然中止。

2014年底，在這片長江江豚自然保護區的水域里，幾條大型采砂船來來往往，將砂石從湖底吸上來，細砂被抽走賣掉，粗砂則直接傾倒在湖中。

漸漸地，小砂島零零散散分布在水域兩岸。靠近砂島的地方，水深不到15厘米，連大魚翻身的位置也不太夠，更別說江豚了。湖中原來有很多草洲淺灘，是小江豚練習游泳的好地方。

采砂也是鄱陽湖水位偏低的原因之一

但如今，采砂船將這些草洲淺灘直接挖掉或者埋掉，江豚連個遛娃的地方也沒有了。采砂船在河床打10米深的洞，毀壞貝殼類生物的棲息環境，導致魚兒的數量減少。打不到魚的漁民放下漁網，去采砂船上兼職。可憐的江豚卻不得不繼續留在渾濁的江水里，努力尋找小魚糊口。

經過兩年的采砂，瓢山水域的長江江豚觀測數量從原來的47頭，驟降為0。鄱陽湖采砂造成的破壞越來越普遍，但非法采砂卻屢禁不止。鄱陽湖長江江豚省級自然保護區跨了三四個行政縣，分屬多個部門管理。采砂歸水利部管，漁業資源歸縣漁政部門管。

保護區成立有14年之久，但江西省水利廳卻不清楚那里是保護區，依然在里面設立采砂區。來往的采砂船竟是有完整的批復文件，是合法的。作為一個省級保護區，只有省漁政局有執法權。縣漁政局就是在保護區發現了非法采砂船，也只能口頭制止。縣里最多在保護區豎個“江豚保護區”的牌子，在湖面拉起黃色的指示浮標。

國內城市的快速發展，對沙的需求大得驚人。根據聯合國貿易統計署2016年的數據，中國過去4年的用沙量比美國過去1個世紀還多。

非法采砂的違法成本低得離譜。不久前武漢查獲兩艘非法采砂船，這兩艘船挖一晚就可賺8萬塊。將貨船改成采砂船的成本可以忽略不計。作為混凝土的主要原料，砂是全球使用量第二多的自然資源，排名第一的是水。

為了這些珍貴的顆粒，從牙買加到利比里亞，再到東南亞，采砂工人們都在爭先恐后地開挖河床、沖積平原和海灘。去年4月一個平常下午，越南胡志明市，人們在湄公河畔喝著咖啡。突然，他們腳下的地面突然開裂，一段長達800米的河濱坍塌，房屋和道路在幾秒內全陷入河里。這次滑坡是由長年非法采砂造成的。近年來，有大約50萬人從這類滑坡地帶撤離。整個湄公河三角洲正在向水中塌陷，農田、魚塘、商店和房屋也不能幸免。

由于低成本高利潤，當地的采砂人每月可以賺到1.3萬美元。僅2016年，越南警方就逮捕了3000多名非法采砂人員。過度采砂，就跟過度捕魚或者過度砍伐森林一樣，都是不可持續的。沙的供應是有限的，但急速的城市化，對沙子的需求卻不會完結。